一般作者多用“渐引”的起法,“顿入”则恒取逆势。要做到“笔未到而气已吞”的境界,我看只有苏轼的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、千古风流人物”。(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)和“明月几时有?把酒问青天”。(《水调歌头》)以及辛弃疾的“更能消、几番风雨,匆匆春又归去”。(《摸鱼儿》)才可算得达到标准。至结语亦多取“绕回”而少用“宕开”,这在长调更是如此。所谓“言虽止而意无尽”,在短调小令中,一般却都重视弦外余音,因而多取“宕开”的手法。长调要收束得紧,怕的是散漫无归宿,只有“以景结情”,才便“放开,合有余不尽之意”。(并见《乐府指迷》)除沈氏所引《清真集》中的“断肠院落,一帘风絮”。(《瑞龙吟》)和“掩重关,遍城钟鼓”。(《扫花游》)之外,我觉得柳永的“凝泪眼、杳杳神京路,断鸿声远长天暮”。(《夜半乐》,见第五讲)和辛弃疾的“休去倚危阑,斜阳正在,烟柳断肠处”。(《摸鱼儿》)都是宕开远神,值得我们学习的。至于情景交融,首尾相应,起取“顿入”,收亦“绕回”,亦“宕开”,能够做到一片神行而又顾盼生姿的境界,我是最喜欢秦观《八六子》那一阕 [14]的。
以上所谈,多属于慢词长调方面的结构手法,总不外乎头、腹、尾三个部分安排得恰当,虽然中间的错综变化,由于每一曲调的不同,不能拘以一格,但都得处处顾到整体,要求血脉贯注,才能做到笔飞墨舞,极尽倚声家的能事。
至于词中所极意描绘的内容,要不出于情景两者的融合。刘熙载说:
词或前景后情,或前情后景,或情景齐到,相间相融,各有其妙。
——《艺概》卷四《词曲概》
又说:
一转一深,一深一妙,此骚人三昧,倚声家得之,便自超出常境。
又说:
词要放得开,最忌步步相连;又要收得回,最忌行行愈远;必如天上人间,去来无迹,斯为入妙。